从北京永定门坐车近两个小时,乘务员说:“天寿陵园到了。”

这里真是个好地方,雄峙的山峰,坐北面南,环抱着一片开阔地,视野一览无际。雕梁画栋,气派雄伟的陵园大门前,是一条清澈的河水。陵园背山面水,玉带缠身,高树成林,绿草如茵,如画风景,天堂胜地。

据说,天寿山这个名字是明皇帝封的,希望朱家江山与天同寿。朱家江山早换了几个朝代,而天寿这个名字却传了下来。天寿陵园是著名哲学家张岱年先生的长眠之地。天寿,天寿,与天同寿,这个陵园的名字,仿佛就是为张岱年先生起的,张先生的学术与人格影响,将与天同寿。

见人问张岱年先生的陵墓,没有人不知道的,“顺路上走,张先生就站在路边。”工作人员这句“张先生就站在路边”的话,让人感到张先生仿佛还活着,不仅活在他的弟子心中,活在学者心中,也活在普通大众心中。天寿天寿,只有这样的陵园名字才配得上张先生啊。

转过弯,远远望见张先生的雕像。虽未曾谋面,却一眼就感受到这是张先生。只有张先生,才有这样的冷峻,人生的坎坷经历,使他的思想深邃;只有张先生才有这样的睿智,能为天地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;只有张先生才有这样的忧患,心中装着中华,唯独没有个人;也只有张先生才有这样的和蔼,对后生学者殷亲关怀,无私眷顾。

走到陵前,献上花蓝,摆上我的新著《论语说》。三躹躬中,与先生默默对话。

先生,我是来赎罪的。

何罪之有?

在您九十二岁高龄时,冒昧给您写信,没有想到您会给陌生的鲁莽后生亲笔回信,不吝赐教。不知您老高寿,还那样打扰,让我深深愧疚和不安。

——活一百岁,提携后生也是我的责任,我的生命本不是我的,是属于学术的,是你们的。

我看您来迟了,三年前就该来的。我带着您关注的《论语说》来祭奠您,汇报给您听。

先生笑着:不迟不迟,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。

我无法再听到您的教诲。

风儿带来先生的教诲:直道而行,直道——而行。

我望着先生的脸,默默注视。看着雕像基座上“哲学家张岱年先生”几个字,心想,先生走了,但先生留下的学术和人格魅力力却像一条河一样,长流不断,滋养世人。

我想起一个故事,一位哲人要死了,对弟子们说:“我要死了,只有我死了,你们才能看到更多的东西。”

弟子问:“为什么?”

哲人说:“我现在是坐在河边舀水给你们。我死了,你们就会看到我身后是一条河。”

先生,你离去三年,现在人们已经看到您身后这条河了。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,今天是“张岱年思想研究会” 成立的日子。我这次来京,就是来参加成立大会的。

张先生,此次来京,我见到了您的弟子刘鄂培、李存山等教授,他们对我的教诲和鼓励,使我看到,不仅您学术后继有人,您的人格魅力也将代代相传。

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,虽不能至,然心向往之。”这句司马迁对孔子的仰慕,突然跳进我的脑海,这正是我此时心情的表述吧!

愿先生安息!